引言
令人惊讶的是,建筑设计非常现代。但这些近乎未来主义式的建筑是什么呢?我们走向它们,试图在花园小径、花圃、闲逛和玩耍的人群中,找到最短的捷径。今日,你能享受到这类氛围的唯一地点是现代大城市里的公园,从罗马的波格泽别墅到纽约的中央公园等不一而足,而这让我们更进一步确定了浴场在都会中所扮演的消遣和娱乐角色。有人甚至称它们为“人民别墅”。
当我们走近一扇贝壳时,我们察觉那是图书馆。贝壳由盘根交错的支柱所支撑的大窗户加以保护。想象一下帕特农神庙,它庞大的六角形镶板圆顶,弯曲的大理石墙和柱子;你像切蛋糕一样将它切成一半。这就是图书馆的模样。中央有大型白色大理石书桌。很多人坐在书桌旁,阅读这时代最具权威的知识来源。这个图书馆收藏拉丁文书籍,另一个位于我们对面近米远的孪生贝壳里的图书馆则收藏希腊文书籍。
总而言之,浴场不仅是提供躯体欢愉的所在,也是滋养心灵的场所。照字面意思来说,就是“一个健全身体中的健全心灵”。我们迅速一瞥广场周边剩余的两座贝壳,认出它们是休憩场所或纪念喷泉,上面铺着大理石和马赛克,水流从无数排成圆弧状的壁龛里喷涌而出。但这些水来自何处?水是从水道桥和一座由阿波罗多罗斯设计的巨大储水槽运送来的,储水槽今日仍然可见,而且有个奇怪的名字:“七个房间”。实际上,它有九个房间,且仍能使现代游客啧啧称奇。它们的空间宽敞,长达9米,房间之间有很多开口。
它们的拱顶天花板几乎有三层楼高。储水槽的储水量将近万加仑,经由特定的水道桥储满水。我们走出建筑,回到树木间的花园小径。这些浴场能容纳多少人?现代学者估计大约是人。看看这些广场的空间,这个数目似乎相当可信。围墙的一侧从直线改为稍微弯曲的弧线,使得那处空间变成一座剧院,其中半圆形的看台形成一座竞技场。表演和竞赛便在此举行。在这个独立的罗马世界里,我们可以看到各式景观。我们经过几个变戏法的人,他们将一小群观众逗得乐不可支,我们也可以看见门廊下有人在享用食物(显然这里有卖食物的地方)。一位年轻女孩斜倚在柱子上,显然在找顾客。
浴场包含了外面世界的诸多特色,只是规模较小。它甚至也包括一些比较令人不快的场面:我们看见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地朝出口快步跑去,腋下夹着显然是偷来的短袖长衣和长袍。现在,让我们进去一探图拉真浴场内部各房间里的氛围吧。我们朝耸立在广场中央的大型建筑的入口走去。我们注意到,无数小烟柱沿着屋顶的冠盖袅袅上升。它们就是我们刚刚在街道上看见的烟柱。它看起来真像一栋大房子内部一开始起火燃烧时的景象。其实,我们看到的,是在屋顶上排成一列的小排气孔,用来排放为浴场中央房间加热的气体。
我们现在位于更衣室。在入口处,我们递给一位仆人另一枚瓜德郎特,他会看管我们的衣服(我们已经瞧见没人看管的衣物会有什么下场)。这并不是我们该付的唯一费用:在进入浴场和洗澡时,我们得付双倍的价钱(半阿塞),而我们还得为按摩、油和毛巾等其他服务项目付另一笔钱。令人吃惊的是,女人付的钱比男人还要多:光洗澡就要付1阿塞!这种不公平的现象也许有其来源,据说男人付得比较少是因为他们比较常来。无论如何,有些顾客可以免费入场:比如孩童、士兵和奴隶。
更衣室是个铺着彩色大理石和灰泥的宽敞房间,地板中央有一组大型马赛克,镶嵌的是特里同的肖像。沿四面墙壁摆放着长凳,男人坐在上面谈天说地,脱凉鞋或叠衣服。一个男人由奴隶替他脱衣,仿佛他是个小男孩——他显然很有钱。在他们头顶上是一长排的壁龛,他们可以将叠好的衣服放置在那里,除非他们早已在入口处将衣服交给管理员。你得脱掉所有的衣服吗?不尽然。有些人留下短袖长衣(在健身房运动时可以保暖),但有些人只穿着一种奇特的黑色皮革缠腰布,让他们看起来有点像泰山。
诗人马提雅尔称它为黑色皮革。尽管如此,几乎每个人都穿着一种缠绕着腰部、称之为缠腰布的束带。我们周遭有形形色色的身躯。有秃头的肥胖男人,皮肤惨白,在亚麻缠腰布上有一大圈轮胎般的赘肉。反之,也有些消瘦的男人,他们的锁骨突出,肩膀如柴,有着橄榄色的肌肤。在这里,赤裸并不使人大惊小怪,就像现代世界健身房更衣室里的景象。让人吃惊的倒是里面拥挤的程度。在西方社会里,我们不习惯像这样成排挤在队伍里,尤其是在更衣室。但在古代罗马,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比较像在远东的某些国家,而非西欧或美国。
但我们的确注意到一件事:这个更衣室是男人专属。女人显然在另一个房间里更衣。我们继续往前走,停留在我们的浴场路线中的第一个停留点:健身房。图拉真浴场有两座健身房,它们都位于开放空间——由柱廊所环绕的两个大院子。在我们眼前所展开的景象非常独特。我们周遭尽是奔跑和跳跃的人,还有在地上翻滚、比赛摔角的人。人们使用这空间的基本信念很简单:运动不仅能保持身材,也能让你流汗,而流汗是接下来几个房间的主要目的。
在此,我们第一次看到很多女人。她们和几个男人正玩着一种排球,或是推着一些铁环往前跑,正如几十年前的小孩会玩的一种运动。每个铁环上都有些能发出声音,警告人们躲开的金属圈。她们玩的球类运动很有趣。一条细绳绑在两根杆子之间,沙滩排球的前身此时就在我们眼前展现。当时至少有三种球:装满羽毛的球、装满沙子的球,还有一种灌满空气的球,可能是用兽皮制成的小气囊。游戏规则显然因球的种类不同而有所改变。哲学家塞涅卡所描述的一种运动,和我们现今称为“毒球”的规则相仿,你得随时准备将球顶到空中,不能让它落地,在它掉下来时,立即顶回去。
罗马人也玩一种手球,最后还有著名的三人球:在地上画个三角形,三个人分站三顶点,在不发出预警的情况下彼此丢球。他们不能接球,得用手将球顶回去。其中两位玩者往往会将第三个玩者当成靶子,将球重复猛击给他,让他惊慌失措。站在三角形外面的奴隶则扮演球童的角色,并负责计分。有两个男人正在角落摔角,一小群观众正在观赏,为他们打气加油。他们在身上涂满了油,让对手无法抓牢自己。在一旁帮助和指导他们的是健身房里的老将,通常被称为体育督察。
我们穿越院子时,发现几位女性正在用以铅或石头制成的哑铃做运动,形状也很像现代哑铃。这场景的现代性令我们吃惊。她们的目标是强化臂膀,让胸部“再次坚挺起来”。有些男人正观赏着这一幕,交头接耳地说些俏皮话。事实上,在举重的时候,身躯的扭动和胸肌的拓展有时会更加凸显女性曲线。她们的臀部和大腿也常常未加遮掩。玩球的女人穿着短袖长衣,而其他女人为了实际理由,穿的是比基尼。但效果是一致的:她们的胸部上下弹跳,前后摇晃,几乎要迸出来,吸引着男人的目光。女性是否该流连浴场,则成为数个世纪以来激烈辩论的中心议题。
最初(公元前2世纪),浴场为男女设计了不同的路线。但早在西赛罗(公元前~前43年)的时代,便没有多少人遵守这个规则,古老规则被弃之如敝屣,而西赛罗对此的挖苦讥讽却流传下来。我们知道,几年后,哈德良将下令要浴场隔离性别,规定男女洗浴使用不同的路线或不同的时段。女性可以使用浴场到下午1点(第七个小时),然后,从2点到9点(第八小时到晚上的第二小时)则轮到男性使用。尽管如此,这些限制从未被严格遵守。
在我们所探索的时代里,男女混浴是正常现象。女性可以自由选择她们的行为取向,不管是作为“传统主义者”,还是和男性一起进浴池的“叛逆者”,都没有问题。我们知道,就像稍后将看到的一般,许多女人都选择第二条路。数十年以来,从老普林尼到昆体良等许多批评家都哀叹这类“道德沦丧”,他们甚至将这类与男人一起进入浴场和浴池的女人称为荡妇。丑闻不曾间断过。令人吃惊的是,这似乎和人们对在现代海滩上裸体成为时尚并蔚为风潮的一般反应相当类似。
结语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今日,如果你去德国的健身房,男女的更衣室通常是相连的,而且可以互通。就像在意大利北部上阿迪杰地区许多饭店内的“蒸汽浴室”里,所有的房间,包括淋浴室都对两性开放,而且还常常禁止使用者穿着泳装,或用毛巾遮掩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