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上唯一的女人,带领乡亲们走出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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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2日早上起来,胡秀花挑了双黑色的高跟鞋,鞋尖部分点缀了一圈白色的珠子。合体的黑色西服,配上六厘米的高跟,让她显得身姿挺拔,很有“女人味”。

这一天,福贡峰福建筑工程有限公司成立。32岁的云南怒江州福贡县上帕镇珠明林村村民胡秀花成了董事长。这是县里首家由当地人开的建筑工程公司。

“以前觉得自己没什么文化,干不了什么。现在发现只要努力,一切皆有可能。”胡秀花对《工人日报》记者说。

从一个光脚的傈僳族小女孩到“驾驭”高跟鞋游刃有余的创业者,她穿越了漫长的时光。

胡秀花在公司成立仪式上发言

高兴

公司成立当天,前来祝贺的20多个傈僳族老乡载歌载舞。“他们比我还高兴,跟我说,终于有了咱们自己的公司。”胡秀花笑着说。

这些老乡中,好几个是跟着胡秀花干过工程的。从9个人到多人,从云南到广东、宁夏,过去两年间,他们跟着她走出家门,走出县城,走出了绵延环绕的高黎贡山和碧罗雪山。

皮有迪跟着胡秀花去过银川干工程。“以前没出过门,刚开始特别害怕,城市那么大,怕走丢了。去了以后,工地上的吃住条件都很好,钱也按时发。”他兴致勃勃地说,“跟着胡秀花好,拿钱没有问题。”

“她那么聪明,我很佩服她,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我见都没见过,比男孩还厉害。”35岁的友丽生和胡秀花是同村人,他用不那么熟练的普通话说,“她有公司,我们有希望!”

友丽生只上到3年级就辍学了。“那时候不想读书,现在后悔来不及了。如果以前好好读书,工作会更好一点。”他说,年,自己第一次出门去广东打工,因为干活认真,车间领导很喜欢他,“他们说如果你会写字,可以当管理人员。”

世代居住在怒江大峡谷中的福贡人普遍受教育程度低,适龄儿童失学辍学现象突出。很多人不会写字,出去打工要签劳动合同,只能按手印。

“开这个公司,不是说我要去找多大的项目来做,主要是让乡亲们能更加放心地打工,不用担心拿不到钱。”胡秀花说,很多乡亲没读过书,普通话说不好,又缺乏法律意识,不懂得如何在打工中维护自己的权益,有了这个“自己人”开的公司,他们感觉更有了依靠。

胡秀花在家门口

贫困面广、贫困程度深的云南,曾经是我国贫困县数量最多的省份。云南省贫困发生率超过20%,怒江州贫困发生率超过50%,福贡县的贫困发生率则超过70%。难怪有人说,全国脱贫看云南,云南脱贫看福贡。

福贡县被称为云南省脱贫攻坚的“上甘岭”,是边疆“直过民族(即直接由原始社会跨越几种社会形态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的民族)”地区,以傈僳族为主体的20多个少数民族占总人口的98.89%,是一个典型的集边疆、民族、宗教、贫困和高山峡谷“五位一体”的国家级深度贫困县。

摆脱千百年来如影随形的贫困,是福贡人的梦。“挣钱”,则是生于贫困、长在贫困的傈僳族女孩胡秀花的梦。

理想

胡秀花儿时的理想就是“做生意”,想挣钱。

在四姐妹中,胡秀花是老三,从小都是穿姐姐的旧衣服。买不起鞋,上学要光着脚走10公里的山路。夏天还好,冬天脚上长冻疮,每次洗脚时裂开的口子都让她痛得直吸凉气。

她的第一笔“生意”是在上小学的时候做的。当时,孩子们带饭都没什么菜,喜欢用辣条配饭。她用两三块钱“批发”50根,然后一毛钱一根转手卖给同学。生意很好,但被老师发现后,禁止了。

9岁那年的一个周末,胡秀花和姐姐去集市上卖菜。一双亮晶晶的塑料凉鞋吸引了她的视线,要3块钱。她特别喜欢,可姐姐不肯给买,她哭得特别伤心。回家路上,还在抽泣的她突然看到坡上盘着条蛇,想起卖蛇可以换钱,她眼睛亮了:“姐姐,我去抓蛇!”

这是她第一次抓蛇。她想起以前听大人们说过,要用棍子压住蛇的颈部,它的头就没法来咬你了,然后迅速出手,一下把蛇抓住。照着这个方法,她顺利地抓到了蛇。

胡秀花手里抓着蛇就往集市上跑,找了家小吃店,卖了7块钱。然后攥紧这笔“巨款”,飞奔着去买下了那双亮晶晶的凉鞋。

“当时根本没想到怕不怕,脑子里就想着那双鞋。”直到今天回想起来,胡秀花还是特别开心,“去的时候光着脚,回来的时候穿上鞋了,而且是一双那么好看的鞋。”

那也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双新鞋。

这双凉鞋穿了好几年。每个星期从学校回来,胡秀花都把它洗得干干净净。后来实在穿不下了,才给妹妹穿。

5年级的冬天,她又有了双新鞋,那是舅妈花了四块半给她买的白球鞋。她很喜欢,赶紧穿上,但发现小了点。可怕说出来就不给她了,就硬撑着说:“合脚,合脚!”

这双“合脚”的鞋,她也穿了两年。而日复一日挤着的脚趾变了形,“到现在脚还很难看”。

小学毕业后,家里就不让胡秀花读书了。当时上初中一年要交元的学杂费,交不起。但她很想上学,为此哭了很久。

母亲早逝,父亲酗酒,家里没人管,打工又太小,胡秀花就去做生意——背铁丝、摆烧烤摊、卖柴火、卖菜……这个倔强的女孩一直在给自己寻找出路。

卖菜用的还是当初卖辣条的路子——15元一筐收购,再分成小筐零售,1个月能挣多元。

卖完菜回家路上,要是看到光脚的老奶奶,胡秀花会花两块钱买碗米线请她吃。“我是从小吃过苦的,就看不得比自己苦的人。”她说,有些老人从山上背柴下来,卖一天也没卖掉,还要再背回去,很辛苦。

福贡集市上卖菜的老人

后来,胡秀花到工地搬水泥,一天元,一个多月挣了4元。收入很高,但一个90斤的小姑娘干这重体力活,时间长了,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她在工地上找了另一个活——做饭,每月2元。但干这个挣钱太少,她又琢磨着得学个技能,就考了B照,开起了渣土车。

年,胡秀花作为工头带领一群老乡参建美丽公路,由于种种原因工程款不能及时拨付到位,她想垫钱支付工人工资又垫不起。“最难的时候是27个工人围住我要钱。我就说,我也没别的办法,反正我吃什么,你们也吃什么。”

心灰意冷之下,她不想干工程了,想去山上种草莓,开农家乐。

偶遇

年10月的一天,胡秀花到坝子上看有块地是否适合种草莓。一个外地人模样的中年男人走过来,打了个招呼跟她问路:“这附近是有片黄连地吗?”

“那边。”胡秀花指了指方向。

对方又随口问了句:“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干工程。”

女人干工程比较少见,对方来了兴趣,又问:“具体做什么?”

“开渣土车,还管着车队,一共有10几辆渣土车。”

“是嘛!”对方一脸如获至宝的表情,说,“你带着村里老乡到我们公司在县里的项目上干吧!”

面对这位陌生人的热情,胡秀花的第一感觉是:不会是个骗子吧?

胡秀花偶遇李常智的黄连地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男人叫李常智,是中交三航局到福贡县挂职扶贫的副县长。自从年8月来到这儿,他已走遍县里的每个村庄,这天是来做产业扶贫项目调研的。

遇到胡秀花,正想培养致富带头人的李常智一下子有了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感觉:这个有工地现场管理经验而且普通话说得不错的姑娘,是个好苗子!

在当地,很多老乡没怎么上过学,只能说民族语言,普遍话“能听但不能说”。深山里的小县城原本相对闭塞,外出打工的不多,有现场管理经验的就更难得了。在当地人中培养致富带头人,可以跨越语言障碍,也有助于消除“走出家门”的心理障碍。

此后,李常智去胡秀花家找了她6趟,反复做工作。

“我们集团是央企,是负责任的大企业,不会骗你们。”

“我们来福贡就是来扶贫的,不会拖欠你们工资的。”

胡秀花被打动了。

中奖

第一个项目是去昭通“要”来的。

8年12月6日,李常智带着胡秀花去保山坐飞机。当时这是距离福贡最近的机场,需要5个小时车程。

怒江曾是云南唯一无机场、无高速、无航运、无铁路、无管道运输的“五无州市”。年底,兰坪丰华机场投用,主要飞往昆明、保山等省内城市。

云遮雾绕的福贡

办理登机的时候,胡秀花按照工作人员要求办理行李托运。看着行李进入输送带,她心里却打起了鼓:东西去哪儿了?她忍着,没好意思问。

进了登机坪,她兴奋地跟飞机合了个影。上了飞机,她发现,细心的李常智给她挑了个靠窗的位子,“能好好看看风景”。

人生第一次,她有了“飞”的体验。伴随着的,是兴奋、紧张以及对未来隐隐约约的期待。

“从福贡到昭通,那一路上,李县长连一瓶水都不让我来花钱买。”这是胡秀花印象特别深的。

他们去的是中交三航局都香高速项目部。胡秀花的队伍能干什么,这里有什么工程适合他们干,李常智耐心地跟项目经理沟通。看着这一幕,胡秀花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他像个父亲,家里穷,带着孩子出去讨饭吃。一个无亲无故的人想让我过好日子。”

儿时会为了得不到的东西而哭泣的胡秀花,成年以后几乎再也没哭过,因为她明白了,哭没有用,只有靠自己去“挣”。即便是年春节因为欠薪压力最大的时候,她也没哭,只是一人喝了一瓶酒。

“我不喜欢哭,尤其不愿意软弱地哭,但感动时控制不住。”她说。

李常智则感觉那次经历像嫁女儿,他想帮这个姑娘,更想通过她能帮到更多的傈僳族乡亲。

把扶贫当作自己家的事在做,才会有这种亲人般的感觉。

每每回想起跟李常智的偶遇,胡秀花都觉得自己特别幸运,“真像中了几千万大奖”。

胡秀花在她参建的木尼玛大桥前与李常智合影

他们争取到了这个14万元的标,是一个0立方米的挡墙工程。

胡秀花决心一定要把工程做好,不能干砸了。“不是怕拿不到钱,是怕对不起李县长。”

年12月28日一早,胡秀花带着9个人的队伍出发了。去昭通上千公里的路,她一个人开车。一路上大雪纷飞,她发了段抖音调侃自己:“狂风暴雪也不能阻挡我去挣钱的路。”

大雪不能阻挡的,更是她带领乡亲走出贫困的决心。

实干

胡秀花带着工人们干活

年春节后,胡秀花原本要带着工人回昭通继续干活,但新冠肺炎疫情的暴发让外出变得困难重重。

与此同时,福贡在建的木尼玛大桥正缺工人。“我们的工人过不来,他们想打工出不去,正好来我们这儿干!”中交木尼玛大桥指挥部项目经理胡青松说。

干这个“家门口”的工程,胡秀花带来了不少易地搬迁户。他们大都缺乏工地干活的经验,而造桥专业性比较强,所以项目上先把挡墙、人行道道砖等附属工程交给他们干。

即便干这些简单的活,也得有人教。看到项目部的技术人员忙不过来,胡秀花就帮着手把手地教。“这是多好的学习机会!在家门口先把技术学了,以后就能去外地打工了。”

“支模板、抹灰、绑钢筋,她都干得像模像样。”说起胡秀花这个“工地上唯一的女人”,胡青松由衷地夸道,“非常实干!一个大山里的女孩,敢想敢干,而且带着一群大老爷们干,真行!”

在怒江,胡青松带领队伍两年建了两座桥,为当地人出行带来极大便利。“这些都是扶贫性质的项目,尽可能用当地人。”他说。

而要管理好这些初到工地的当地人,难度不小。傈僳族人偏爱喝酒,有时候上班的时候兜里还揣着酒,喝酒违反劳动纪律,喝多了还容易出安全事故。为此,项目部在培训中反复强调:上班绝对不允许喝酒,防护用品要穿戴到位……

“上班喝酒这样的事我最多说三次,如果还不改,那你只能走了。”胡秀花说,只要自己露出很生气地表情,“他们就都怕了”。

渐渐地,工人们能自觉遵守工地上的各项要求了。

福贡的夜景

惊喜

今年5月,胡秀花拿到了中交三航局银川文化园项目的标,这次是她自己坐飞机去谈的。

为了防控疫情,项目部安排大巴车到福贡接人,随车前来的有项目党支部书记陈其剑。6月15日出发,18日抵达,历时4天,全程公里,途中还遭遇了一次“想想都后怕”的连环追尾,跳窗时陈其剑的腿部被擦伤了好几处,好在没有大碍。

6月19日,31名工人坐上了开往宁夏的大巴。“去大企业打工,高兴!”工人此友迪说,家里原本靠他一个人四处打零工挣钱,一年下来只有几千元,还要供两个孩子上学,“自己出去打工,不敢,跟着胡秀花,放心!”

胡秀花带着工人外出打工

一番长途跋涉,载有31名傈僳族工人的大巴车于6月21日回到银川。项目部早就把床、被子、洗漱用品都备好了。

根据这支队伍的实际情况,项目部将一个平方米的附属设施交给他们做。“建十五六层的高楼,他们技术上达不到,如果放到大劳务里面做,语言、技术等各方面的磨合可能都有困难。让他们单独做,可以边学边干。”陈其剑说。

项目部还安排几位员工分别担任这些傈僳族工人的生活导师、语言导师和技术导师。生活导师陈其剑常到宿舍里去看望他们,提醒他们银川气候干燥,不像云南那么潮湿,要多喝水,晚上可以在电风扇旁边放盆水增加湿度。

陈其剑还会找工人们聊聊家里的情况,发现他们大多有好几个孩子,会就此开导他们:“你们吃苦主要就吃在文化程度不高上,所以在孩子这一代一定要改变。看你们拿到工资挺开心,但也别光想着买烟买酒,可以用到孩子的教育上,也可以存钱给家里翻新,改善家里的环境。”

在陈其剑看来,这群傈僳族工人比较容易满足,但也有点“小富即安”,“目光不是很长远,只能看到眼前。”无论如何,“走出来”这一步,已经让他们看到了更广阔的天地。

工人们在项目部打篮球

大部分工人是第一次出来打工,不太善于跟人交流。但陈其剑发现他们都很喜欢打篮球,于是下班之后就请他们来一起打球。“看到他们穿着拖鞋就上球场了,我们就给他们每人买了双球鞋,他们特别高兴。”陈其剑说,工作上的交流有时候不如活动中交流效果好。

工人们一天天融入项目部这个大集体。

看到项目部旁边的平地空着,这些工人很心疼。在“看天一条线,看地一条沟”的福贡,有一点点平地都会种上菜。于是,胡秀花带着大伙儿把这块地用上了,种菜跟项目部分享,“也是用这个方式去感谢人家”。

为了帮助这群工人学技术,项目部特别开设了傈僳学堂,每周一次,教工地上常用的知识。

技术导师曾强令上了第一堂课——如何看懂施工图,他也是项目技术部部长。

“他们以前只是在家里盖过小平房,没接触过图纸,但建筑行业不单单是要现场干,还要标准化,所以首先必须能看懂图纸。”曾强令生怕他们听不懂,尽量讲慢讲细,并主要结合图片与视频,“用他们更容易听明白的方式来讲”。

给曾强令带来惊喜的是,这群工地新人干出来的活甚至比其他施工队干得还漂亮。“他们干活非常非常认真,混凝土拆模后成型的外观质量远高于旁边的大厦,更平整,颜色也更均匀。”他说,“我本来是挺没有信心的,最后远远超乎意料。”

工地上建起傈僳学堂

长远

技术有多重要,胡秀花感触很深。

她带着队伍去广东干一个工程,因为技术要求较高,工人们干得很慢,“3个抵不上人家有经验的工人1个人干的活”。

干活效率低,胡秀花每天给每个工人倒贴元。别人不解,问她为啥要“哄”着工人干?“既然带出来了,就要好好带他们。如果我都不要他们,他们只能回家当无业游民,又返贫了。”她说,“需要给他们时间来改变。”

她总是跟工人们说,现在不怕没活干,也不怕挣不到钱,但你要是不会干,哪里都不会要你。“一定要把技术学到家,希望你们以后不管去哪里打工,都不用以小工普工的身份去挣钱,而是以技术工的身份去挣。”

需要时间来改变的,还有工人们对环境的适应能力。广东太热了,受不了。宁夏太冷了,也受不了。

因为觉得天气太冷,而且正好工程也告一段落,10月下旬银川的工人们返回了福贡。此前胡秀花跟他们做思想工作,希望他们坚持干到11月中旬项目进入冬休期,但没做通。

胡秀花的队伍参建的工程顺利封顶

回到福贡,心怀“愧疚”的胡秀花找李常智讲述了这段经历。

“你原来主要是带保山、大理等地的熟手干活,这两年跟我们合作,我们集团各项目部给活,鼓励你带本地人干,带着他们脱贫,但全带生手的确不容易,各方面都有个适应的过程。”李常智建议她下一步调整队伍中当地人的比例,先确保把活干完,再逐步把当地人的比例加大。

李常智说,现在都是“给”项目,没有参加招投标,这是帮扶,但都靠“给”走不长远,“你的安全、质量、进度都得跟得上,才能真正走向市场化。”

撒种

胡秀花也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责任”两字会不时从她脑子里跳出来。

“不是一个人脱贫就行了,带领乡亲们脱贫,我有责任。”

“政府为了改善我们的居住条件实行异地搬迁,但要让异地搬迁户有收入,他们才能稳下来。这方面我也有责任。”

问她这种责任感从何而来,她一脸的理所应当:“我们享受了国家那么好的扶贫政策,不该尽自己的力也做点贡献吗?”

她想改变的,不仅仅是自身的贫困,还有山外人对怒江的印象。

东面为碧罗雪山,西面是高黎贡山,夹着从青藏高原奔腾而来的怒江,形成典型的高山峡谷地貌。来福贡的人,无不为这里云遮雾绕宛若仙境的美景着迷。而对当地人来说,“穷”是像云雾一般缠绕着这个地方的代名词。胡秀花说,以前不管去哪里打工,一说怒江,人家的第一反应就是:穷地方。

一次去竞标的时候,有甲方负责人了解到胡秀花是从贫困县来的,就说:“我们扶贫,你们象征性地参与参与就行。”

“我们不要你养,要干活。”胡秀花说,有工作,我干,没有,我就走。

扶贫不是单单手心向下。不是施舍,而是授人以渔。

脱贫也不是单单手心向上。别人可以扶你一把,但终究要自己立起来。

胡秀花开出每天元的工钱,可有些乡亲还是不愿跟着她去打工。“他们喜欢自由,不喜欢被管着。”她说,“如果家里有老人要照顾,没办法出去,那值得同情和帮助。如果在家好吃懒做,丢脸。”

更多的人开始愿意跟着她干。“跟着你干,再也不怕孩子跟我要学费了。”工人的话给了胡秀花更大的动力。

胡秀花把带领乡亲们脱贫看作自己的责任

11月13日,云南省人民政府发布喜报,福贡等9个县市退出贫困县序列。这意味着云南最后一批贫困县脱贫摘帽。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说起这话的时候,胡秀花满脸喜悦。

脱贫摘帽不是终点,巩固脱贫成果则要久久为功。

培养一个致富带头人,带动更多人去致富,也需要持久的努力。就像李常智说的:“不可能今天撒种,明天就长成大树。”

胡秀花的变化从脚上开始——穿上了高跟鞋。她曾被闺蜜笑话,除了头发长,哪里都不像女人。后来,只要有重要场合,她就会穿上高跟鞋。

刚开始脚疼,但经过一段时间磨合,很快她就能自如地“驾驭”了。

她想驾驭的,还有电脑,近期想报个班。

她还想更好地驾驭公司。“开个公司太不容易了!”她感慨自己文化水平不高,考个安全管理A证也花了很大力气,第二次才通过。

如今成立了公司,胡秀花又遇到新问题。“大城市里人一堆堆的,在我们这里招个人太难了,想招财务和文秘都招不到。本地上大学的本来就少,有些留在城市了,回来了也是想干公务员。”她说,每走一步都有困难,咬着牙一步步向前走。

每一步,都在乘风破浪。

“她像一株野草,有着顽强的生命力,不断努力向上生长。”李常智期待,有一天能看到一片森林。

乡亲们的变化正在发生。最初不敢出门,而现在会有人打电话来问胡秀花:“明年去哪儿干活?”

采访手记

混凝土是冷的,她的心火热

记者去胡秀花家采访

在福贡,唯一的一辆宝马车就是胡秀花的X1,也因此她被称为“宝马姐”。外人愿意将此视为摆脱贫困的标签,而她说,买这车不是为了“充”什么,就是从功能、油耗等各方面考虑下来觉得合适。在贫困中长大的她并不想把钱多花在自己身上,觉得“没必要”。

每年春节前,胡秀花都会带着米面油去看望村里的老人。今年疫情期间,还做了饭给村里防疫卡点的值班人员送去。更早的时候,当她还是个卖菜的小女孩,就会从自己兜里掏出两块钱给光脚的老奶奶买碗米粉。“有5块花两块,有10块花4块,不会多想舍不舍得。”

她有一套朴素的哲学:不管在哪里,用心去对人家,人心是用心来换的。

追溯“善良”的根源,胡秀花说,也许是小时候家里穷,老问人家借东西。她感恩所有帮助过自己的人,也希望能帮助到更多人。

混凝土是冷的,而胡秀花这个干工程的女人,心是火热的。她遇到压力或痛苦往往是自己消化,但在每个人都“绷着脸”的时候,她想让大家笑一下——今年2月8日,新冠肺炎疫情正重的时候,她去防疫卡点送饭,看到经过的人们一个个神色凝重,她举着“停”字标志牌在那儿跳了一段舞,发了个抖音。

她在抖音上的签名是“努力到无能为力”。用力活着的她,也让人有些心疼。她说,在工地上呆了这么久,好多人问我为什么你一个女人要做男人做的事,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幼年丧母,父亲酗酒,17岁嫁人,后来离婚,她没有依靠,只有自己。

胡秀花的家在半山腰,在天台上可以看到无敌的山景,还有奔腾的怒江。冬日里,则会有云海浮现,无比壮观。面对大山和大江,所有的沉重似乎都会变轻变淡变浅。那是她的解药。

因为贫困而辍学的她,如今不仅在努力地挣钱,也在努力地学习。她希望成长为更好的自己,更希望每个小女孩都不会再因贫困而失学辍学。

在胡秀花家天台上看到的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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