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的洸河,是家乡最美的风景,在前、后洸河涯中间流过,是两岸人常聊起的话题。
这条小河其实并不宽,冬季春季水面宽不超过10米的样子,小河的水也不深,真要涉水趟过去也只没到大人的膝盖,只是冰冷冰冷的受不了。每到秋季,村里组织劳力,把木棍砸在水中的泥里挡住大石块,上面用麦秸泥墩上,一个个断断续续立在水中。大人们能从泥墩上大步跨过去,可我们小孩就不行了,须用力跳。我曾有一次,把握不好分寸,扑通掉在水里,嘴磕在泥墩上。爬上岸,棉裤湿漉漉的,本是跟着娘去姥姥家走亲戚,也没能去成,非常遗憾。丰水期有20多米宽,泥墩已淹没,牛驴牲口都能游过去。水不凉时大人们脱掉裤子也能过去。可怕的是大雨过后,黄泥水汹涌奔流,河面也有50多米宽,4、5米深的样子。河对面有后洸河涯的土地无法耕种,前洸河涯的学生到后洸河涯来上学,老百姓去门市部购物都被阻断,只能绕道近10里路从济微大桥上通过。
其实并不宽那一年是年春天,公社决定资助建设连接前后洸河涯的桥。乡亲们听到这个消息,比过年还要高兴,茶余饭后,街头巷尾,张口不离桥。老书记更是笑得合不上嘴,公社给补助部分,我们两个村筹一部分,石砌六个石墩五孔桥,桥面用青石板铺就,对他来说是一件大工程,这也是他多年的梦想,也连着两个庄多人的心。清明刚过,老书记迫不及待召集劳力,从河床南部挖沟,在河流中心砸上柱子,把成捆的玉米秸横着排在柱子前。阻挡水流,引导河水从新挖的沟里流淌,主河道处断流,准备为建设石板桥清基。
公社派来技术指导,现场测量规划,初中刚毕业的传爱跑前跑后,抱杆子、扛仪器,砸橛子,问这问那。技术员看着小伙子聪明爱学,不厌其烦给他指导。桥墩的坑基挖到生土层,灰土夯实。桥面标高要一致,砌的石头沙灰号要密实等等,传爱学得很快。
实地考察测量清桥墩基础达到要求后,先用石夯夯实。四人拉紧绳索,一人掌握夯的把手,嘿呀嘿呀的不停。从伏山山上拉的乱石散乱在河床上,广臣、绍里等搬动石头。选好加工平面,一手握铁錾子一手握铁锤,咚咚地敲起来。一锤下去,錾子在石头表面刻出一条白痕,錾下的碎石乱飞,奇形怪状的乱石经他们敲打,变成规规整整的料石,砌到桥墩上,朝外的一面经过细錾,纹路有序像画家巧笔下的素描画。
两个村的石匠、泥瓦匠汇集在建桥土地,暗地里也较着劲,谁都想露一手。拿出自己的绝活,展示自己的手艺,大家干得热火朝天。中午集体管一顿饭,玉米窝窝头,一碗土豆或豆芽,两天能见到几片猪肉和全粉馒头。一天计10分的大队工,这在当时待遇算高的。
初夏天气逐渐暖起来,乍暖还寒,特别是中午时刻阳光直射,穿着棉袄干活实在是太热。绍里干脆脱了滑筒子棉袄,又没有褂子或其他内衣,只能光着膀子干活,健硕的肱二头肌非常显眼。广臣不得不敞着怀束着腰在坚持。垒砌桥墩的料石有几十斤、百十斤重,一个人抱起就能垒上。可两千多斤重的桥板安放就不太容易了,需要七、八个人齐心协力配合好,才能在搭起的架子上连拉带撬拖上去。像是一群蚂蚁搬豆子,真是人心齐泰山移这话一点不假。可人是喊着号子统一行动的,不知蚂蚁是否有统一号令。
清澈的河水麦收后一座崭新的青石板桥横跨在洸河上,连接着前后两个村,站在上面,人们自豪得不得了。听传爱讲,桥墩2.5米高,河床上面2米高,一年三季流水均没问题,汛期大雨后水流湍急,还是要漫过桥面,那时尽量不到桥上去。大水不把桥冲垮啦吗?不会的,桥墩迎水面是尖嘴的,重力式经得住。他像是成了行家里手,桥竣工后也跟着技术员去公社建筑公司上班去了,让人羡慕得很。
小时候,石板桥是我们的乐园。一群光屁股的伙伴,排着队站在桥沿上,青石板滚热,烫得我们不住地跳着脚,终于等到了孩子头的一声口令,伙伴们如同一群快活的鸭子,“扑通扑通”地跃入了清凉的河水中,水花四溅,惊跑了在桥墩下纳凉的几只青蛙;笑声四起,惊飞了岸边柳树上观看我们表演的一群小鸟。
南北向的五孔桥,每孔七块桥板,共用三十五块青石板排列而成。它的西面宽阔,水流缓缓,黄灿灿的沙平铺在河床上,软软的、酥酥的,躺在上面晒太阳,一钩淡月天如水,心情愉悦舒畅。忽然河北岸传来女生的“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的歌声。大家都知道这是前洸河涯的女学生放学经过青石板桥回家,正在兴头洗澡的男童们会鱼跃式的窜到桥底下躲避,这是种默契。可这次喜子不知怎么的没有躲开,翻过身子趴在水里,钻头不顾腚,翘着圆圆的大屁股,在水流清澈、粼粼碧波中闪烁,十分耀眼。女生们走到桥上,一般是低头急行,不四处观望。桥下的动动憋不住了,唱起“跑马溜溜的山上,你看西边的沙滩上”。走在桥上的菊不经意地向西瞟了一眼,发觉这是恶作剧,像是受到极大的侮辱,恼羞成怒,两脚离地,跳着吼叫起来,“混蛋……”塑料凉鞋不耐力,鞋襻断裂,她干脆脱下凉鞋砸到桥下,坐到青石板桥面上,双手拍打着膝盖哭了起来,像农村老太婆哭丧似的,“你们这群流氓,我给你们没完。”一行的灵和兰也附和着:“不回家吃饭了,看这群王八蛋能在水中撑到什么时候。”
花在开,风在唱,树叶在晃动,鱼儿在游荡。时间长了,小男人们在水中终于憋不住了,或是感到愧疚。“青春的岁月像条河,岁月的河啊汇成歌。汇成歌、汇成歌,姐姐、姐姐你可饶了我,希望和理想是那么多、那么多。”(董先思原创散文)